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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1 / 2)





  柳玉烟听了,深深吸口气,语气里的积怒深重:“她们哪里不配?她们受了这样的苦,还要来给人当奴婢。吃点东西便不配了?再精贵的东西,原料也是老百姓手里劳作出来的!”

  翠幔不知这个混人五娘子今日为何怪里怪气,火气这样大。府里一贯有人说这个混人五娘子是真善人,也有更多人一贯说她是真怪人,脾气无来由的。

  但她身为别院下人,也只能匆匆谢罪,哀哀地跪到地上:“是奴婢嘴拙!是奴婢犟嘴!娘子切莫气坏了自己!”

  柳玉烟见她猛地跪下磕头,那一跪,忽然让柳玉烟心底的那些痛苦的火焰都冷了下来。

  朝无辜人发了火,有甚么用呢?

  狠狠在心底骂了自己一通后,少女惭愧地去扶翠幔:“好姐姐,原是玉烟今日心绪不宁,将邪火累及无辜。你这样,倒愧刹我了。”

  柳玉烟接过她手里的托盘,又搀扶她起来,低声下气:“姐姐就当玉烟发的臭脾气,千万不要见怪。”

  翠幔忙说不敢。

  柳玉烟见她如此,沉默片刻,拉着翠幔走近几步,自袖中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给翠幔,低声对翠幔说:“姐姐不管心里原不原谅我的无礼,只是都请多照顾一下那几个新入府的女娃娃。我知道姐姐是二嫂院里的心善人,又和那几个孩子是同乡的邻居家,恰好管着那几个女娃娃。”

  翠幔听了,惊疑不定地抬头看着面容憔悴的少女。

  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垂下头:“诺。婢子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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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三郎看着妹妹脸上浓浓脂粉,重重香尘,被熏得连打了三个喷嚏,顿时苦笑:“玉烟,你这是要把自己涂成个面团?”

  柳玉烟闷声道:“晒黑了,有泪痕,都需脂粉挡着。”

  柳三郎皱起眉:“玉烟,你老实说。最近你都干什么去了?”

  柳三郎已经有好几次见柳玉烟回来,都是鞋上衣裳粘着泥,面容一片疲惫之色,眉宇间越见积愁。常常是兄妹刚互换了衣裳,她便锁自己在房中不发一言。

  到外打听。现在,人人都说“柳三郎”怪了,这个昔日的浪荡子,竟然往城池外不远处的郊野乡下跑得勤起来。

  “玉烟,你到底最近都在做些什么?”柳三郎有些疑虑,又说:“阿父大兄最近已经在盘问我为什么老是往城外郊野和乡下跑。”

  柳玉烟抬头看着窗外烈日炎炎:“看府里造的孽。”

  柳三郎变了脸色:“不要胡说。”

  柳玉烟惨笑一声,忽然低低道:“阿兄,你知道府里今日领进来几个七八岁的女娃娃吗?”

  “哦,是新来的婢子?”

  “今年她们那个乡大旱。府里因为自己用度都不足,便不肯减租,照常收租。她们家里的交不出府里要的地租,府里派去收租的人就在她们家翻箱倒柜,还打起了那个家里的父亲。‘’

  说到这,柳玉烟浑身一个哆嗦,本就苍白的面色又白了几分:“她们的哥哥……是个少年人,看府里催租的差役打自己的父亲,便奋起抓伤了差役的脸。”

  “然后……他……他被栓住头发吊起来毒打,直到头皮从脑顶上撕裂,人栽倒地上,失血过多而死。”

  ‘’那个家里实在太穷,是用土胚起的墙,铺上了稻草就算屋顶。家里值钱的东西只有一个瓦罐。几个孩子也都面黄饥瘦,瘦骨伶仃。‘’

  ‘’于是这家的女孩子,在哥哥的尸体还倒在血泊里的时候,就被差役押着签了卖身的契子,拉着送来我们府里,服侍我们这些娘子郎君。”

  “那几个府里的差役前脚走,我后脚到了。我到的时候,那家的女主人因为死了独子,家中又被搜刮一空,不知道怎么过接下来的冬天,就和丈夫商量,一起去跳崖。”

  柳玉烟白着脸:“这几个女孩子都是这样来的。”

  柳三郎想安慰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紧紧握住她的手。

  他发现少女的手在日光下仍旧发冷。

  柳玉烟回府的时候,几乎全都在暴怒与恐惧中渡过。她眼前挥之不去那些死去的人的影子。

  府里一次收租,逼死的农民和贫苦人,有多少呢?

  柳玉烟闭了闭眼,叫道:“是我害死了他们啊!”

  眼前浮光掠影,闪过一张张人脸。

  府里,长兄做官,二兄读书在外,都要人情往来,要吃酒花用,要公子哥的派头。

  嫂子们和姊妹们新订了云罗坊的云锦,要照着宫里传出的时新样式裁衣裙。

  父亲的妾室一个个花枝招展,要吃鲍生翅肚,要争奇斗艳。

  她自己呢?虽然对秀莲她们说得好听。但是平日要读书写字,她非上好的纸墨笔研不用。

  今日真真切切民间走一遭,才知自己平日所用一张云州纸的价,就是那几个女娃娃家阖家的人命。

  府里的用度年年都是不够的。二嫂年年都要愁。

  可是并不曾见府里的日子哪一日拮据了。

  这些奢华的用度,最后都要归到府里所属的那些贫苦佃农交上来的地租上。

  所以哪怕是荒年,府里焉肯少收多少租子?

  若是那些“乡下人”不死几个,府里的吃用怎么维持呢?

  几时泪眼又蒙蒙了。

  她听见自己哽咽说:“阿兄,我不要用别人的命来当自己的富贵娘子……我想出去做个可以帮乡亲们的人。做官,我想做个能救百姓的好官。”

  她乞求一样看着兄长:“阿兄,你帮帮我,帮帮我。”

  柳三郎一直不语。到了此刻,才叹息着用衣袖去擦妹妹的眼泪,半晌,终究低低说出一句话来:“玉烟,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