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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1 / 2)





  商晏死了,那他就还是一个属于玄山派令人唏嘘的传奇,若是他废了,那他就变成了玄山派的一个笑话。

  不过道理他虽然明白,看到商晏自己这么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黑了脸色。乐声却并没有停下:“……况且,他们谁都不会在这里呆太久的,在我身边呆太久不是好事,这也是我的命理。”

  凌韶脸色更差,想要开口说什么,然而他才刚刚踏入洞虚期有了一窥天道的资格,实在是没有和商晏争论命理的底气。没等他想出句话来,商晏就已经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说到命理,师兄这几年俗事繁忙,可曾有空推演过星盘?”

  这个问题完全出乎了凌韶的意外,他怔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只看着商晏微微地笑了起来,随手在星盘乐孔上划了一下:“那师兄这几日可有空?若是无事的话,不若陪我一道推演星象?”

  推演星象这种事情凌韶算不上擅长,不过他先前已经回过了凤朝峰,也去首峰看望过了养子花重,最近确实没什么事情。加上之前闭关已经快二十年没来过绝影峰了,也就当是陪陪师弟消遣,凌韶一口应承了下来:“也好。”

  星盘命理错综复杂,推演起来虽然不需要灵气,却极其消耗精神,上至各位大能下至新入门的弟子们,对于这件事都不怎么热衷。起码在玄山派,星盘推演那一日的早课缺席率绝对是最高的。凌韶在商晏被废之后常常过来绝影峰,有几回正遇上商晏正在长时间推演星盘。

  那时候他和其他师兄一样只是觉得心痛,他们那曾经惊才绝艳的小师弟终究失去了一切,余生唯一剩下的与修道相关的事情便是这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推演。

  然而当他这一刻真正进入其中的时候,就像是猛然张开双目一般,骤然窥见了天地之大、太虚之无穷。正当他欣喜却也茫然无措的时候,他察觉到商晏就在立那无穷之中,如同多年前大家一起修炼时候一样,为他引出了一个方向来。

  等凌韶再睁开眼的时候,月在树梢,已然是深夜。他仰头看了看月亮,发觉竟是一轮新月——从他们开始推演星盘那时起,已经入定了十五日之久。他下意识地运转了灵气,随即一愣——他突破之后一直不稳的境界居然在这短短半个月里彻底稳固了下来,不止如此,甚至还有着继续上升、隐约要进入中期的迹象。

  商晏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脸上出现了孩童般纯粹的欢喜。

  凌韶一抬头正看见这个表情,这才反应过来,商晏之前邀请他一道推演星盘,正是因为先前听他说修行停滞所以打算帮他一把。他心中对于修为突破的喜悦顿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毫无征兆的剧痛。凌韶猛地站了起来,弯下腰就要行礼。商晏手慢脚乱地赶过来想扶住他,凌韶却坚定地拜了下去。

  商晏开不了口,再回身拿星盘的工夫,已经听到凌韶开了口:“师弟,我这一生欠你最多,如今再受你这样大的恩情,我……我只恨自己,恨自己当年无能,我……我居然……”

  他没法儿继续说下去,一道魔纹飞快地从领口窜了上来,隐隐约约的魔气从他的魔纹上开始浮动,眼见着心魔就要发作。商晏终于抓住了星盘,飞快地奏出一段乐声:“师兄先压制魔性,昔日之事师兄不知者无罪,不宜细想。更何况当年师兄与我最好,只怕是命理反而受我拖累……不提那些,师兄,我现在有事情要拜托于你,还请你务必帮我。”

  最后这句终于让凌韶及时收住了魔气,他深呼吸了几次,总算是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我必定尽我所能。”

  商晏立刻摆了摆手,再去按星盘:“不是什么大事,方才我推演星盘的时候,注意到魔境似乎有些不稳定,从星盘上看仿佛是有魔道中的人先于这批年轻弟子们进入了魔境,而命盘里恰在这个时间点见了血,而且卦象颇乱。阿梓虽说修为高,到底上山的时候年纪不大,见识不算太广,我又不方便下山,想请师兄帮忙照看一二。”

  这回凌韶倒是微微皱起了眉毛:“我最近确实是听说了缠身狱有不少阵修去往魔境寻材料的事情,但这也是常事。魔境凶险,正道魔修入内之后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这次会出现在星盘里……不过毕竟玄山弟子也是我的师侄,即便你不说我去留心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我贸然插手年轻人之间的争斗,对他们自身而言未必是好事。”

  虽说修真一途凌韶远远及不上商晏,不过谈到教养门人弟子,他还是比商晏多出百十年相当成功的经验的。商晏并没有怀疑他的话,却仍是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星盘。凌韶倒是已经对这事大体上有了谱:“不过既然星盘里会出现,那大概不是小事。我先跟去魔境里面看看状况,先等他们自己解决,要是事情实在是闹得太大,我必定带殷梓和易无双平安回来。”

  作者有话说:凌韶——一个自己捏的脸比原来的脸好看的男人。

  第13章

  万山魔境和当年的须弥妖境一样,都是灵气富集之地天然形成的秘境。须弥妖境地处极北雪原,而万山魔境横据东南群山,两者都占地数万公顷,其内部充沛而剧烈回转的灵气就像是一层茧子一样将这一带与外界隔离开去,除了特定几处被称为“入口”的灵气缝隙,其他地方即便是洞虚或是合道期的大能也无法轻易进入其中。

  须弥妖境在崩毁之前是个让众人向往的修炼圣地,也因为灵气丰富极容易让万物化形,这世上大多数妖修都是自那处诞生,所以被称为妖境。而万山魔境与它不同,因为千年前一度被一位魔道大能据为己有,以至于其中魔物横生,即便那个魔修早已经成魔离开,万山魔境内部至今却依然凶险异常,因而人们依然称呼其为魔境。

  万山魔境的入口有很多处,不过最安全的无疑是靖阳城东的那一处。虽说玄山这次有资格进入魔境的只有殷梓和易无双两个,不过其首峰其他四位弟子还是本着多年的手足情分一路送到了靖阳城里。

  魔境试炼的消息一早就已经放出去了,整个靖阳城里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修真者,但凡闲得没事的,都想来看看未来几十年即将各领风骚的各大门派大弟子们初次出山的样子。再加上前几个月西北秦国动荡、霸下出山被玄山大弟子带回去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两只通体雪白的灵兽拉着玄山的车子进城的时候,好事们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看着那辆车子。

  玄山派的车子倒也没避开人,就在靖阳城入口附近的一家小客栈门口停了下来。最先从车子上下来的是个穿着大氅、闭着眼睛的年轻公子,他不紧不慢地向着客栈门的方向走去,其后跟着一个单手抓着他袖子、十三四岁模样的小女孩。女孩从那公子背后探出头来,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好奇地看见周围一圈人:“师姐他们,就在这里么?”

  “是。”最后出来的少年牵着拉车的灵兽接了话,他抬头看了看客栈的名字,然后向着前面的盲眼公子道,“师兄师姐应该已经在这里了,三师兄先带粼粼进去吧,我去寄存车子,一会儿就来了。”

  “他们的气息不在这里。”盲眼的公子停下了脚步,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他们确实应该之前就已经进城了,但是我没察觉到师姐的气息,青洲,去找找她去哪里了。”

  周围人群里传来一阵遗憾的唏嘘声,听这个意思,似乎玄山大弟子殷梓并没有跟着玄山派的车子过来,大概是没法儿立刻一睹真面目了。

  “我们先进去好了,师姐就算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最后也一定会来这里的。”唐青洲正了正背上的琵琶,刚要再向前走,突然被两个从旁边过来的小厮拦住了。两个小厮恭恭敬敬地向着他们行礼道:“是玄山的花仙师,唐仙师和龙仙师么?我们是鸿鹄客栈的人,贵派殷仙师已经在我们客栈住下了,我们特地来请你们一同过去。”

  人群中一片哗然,鸿鹄客栈这名字对于大部分人都不算陌生。它店面并不算多,但是分布很广,著名也不是因为别的,单纯因为贵——

  即便对于修真大派而言,不是长老出行也很难住进这家客栈。

  饶是对殷梓各种意外状况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唐青洲,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愣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重复了一遍:“鸿鹄客栈?”

  小厮认真地点了点头,刚要说话,结果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不愧是玄山派内门弟子,架子可真大,就这么几天的工夫都要住这么奢华的客栈,要是不知道的人,指不定会觉得玄山是什么不入流的俗世富贵家,这么贪图享乐呢。”

  这声音起来的时候,周围人群都渐渐安静了。唐青洲回头看了过去,说话的是个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长袍的青年人,他正高高昂着头穿过人群走过来,表情满是倨傲和不屑。而在他身后六七步的地方还跟着一个穿着相同式样长袍的女子,而另一侧则不远不近地站着一个穿了一身黑衣、脸色阴沉的青年。

  唐青洲认出了这身天青色的袍子是长剑门的式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盲眼的花重已经微微侧头,就像是没听见这突如其来的挑衅一样,稍微寻找了一下小厮的方向,然后开了口:“多谢二位特地来通知我们,我能否多问一声,我师姐是怎么说的?为什么要突然更换住处?”

  小厮点了点头,随即想起来对方看不见,立刻开了口:“是我不好,本该先说的。殷仙师本来确实想来此处,不过我们掌柜发觉她身负凤凰令,是我们凤凰世家的贵客,只好得罪这边掌柜,将殷仙师请去我处尽力招待她。诸位既然是殷姑娘一道来的,自然也是我们的贵客,也请随我们来。”

  “凤凰令?那是什么?”刚才发话的那个长剑门的弟子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身后的那个少女。少女歪着头打量着玄山派的车子,似乎根本没看到自己同门递过来的眼神。倒是另一侧那个黑衣服的青年径自向前走去,一直走到了花重近处。花重察觉到了有气息逼近,飞快地回身,顺手把同行的小女孩挡在身后:“这位道友,请问你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么?”

  “我是倒海塔这一代选入魔境试炼的人,我叫齐渊。”黑衣青年的声音略过所有客套,直奔正题。他的听起来有些哑,似乎是喉咙里有什么异物一样,“我是一个人来的,只遇见长剑门这两个也要去魔境的,才和他们同行。我现在遇见你们了,想跟你们一道。”

  花重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旁边人群已经穿出了几声毫不掩饰的讥笑声。不只是他们,其他人也逐渐露出了嬉笑的神色——这家伙怕不是看着玄山能住进好客栈,就想蹭个便宜。

  唐青洲虽然长着张一看就很天真的娃娃脸,但他倒并不真的会和这些看客们一样去想。齐渊这个人似乎并不是什么善茬,偏偏又要和殷梓一起进入秘境,就这么拒绝似乎也不太好。唐青洲因而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齐渊道友这话让我有些不好接,毕竟是师姐定的房间,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匀出半间来……”

  “我不用房间,让我睡在马厩,屋顶,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都行。”齐渊的语气有点不耐烦,他的目光从玄山三个人身上扫过,然后认真地看向了唐青洲,“这个叫陆舫的太蠢了,我不想跟他们待在一起。”

  人群中哄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先前那个青衣的青年猛地上前一步,脸色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你!你你你!!你说什么?!我们长剑门可没有对不起你,你这欺人太甚!”

  “我没说你们对不起我,只是说你们太蠢了。”齐渊像是没听出对方的怒气,无比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还有什么误解么,需要我重复第三遍么?”

  “你!畜生,你知道我是谁么?”长剑门的青年提高了声音。

  “我不知道你是谁。”这回是唐青洲接了话,他依然微微地眯着眼睛笑,脸上一片和气,“不过我想齐渊道友应该说错了一件事,你不是长剑门大弟子陆舫。虽然我确实听说过长剑门今年也得到了额外一个名额,但是我猜你也不是去魔境的两人中另外那一位。”

  那青年一下子卡了壳儿,瞠目结舌地呆在原地。倒是他身后的少女微微昂起了下巴,向前走了半步,刚要说什么,突然一阵爽朗的笑声从他们身后传了出来:“哈哈哈哈哈……你这小家伙,眼光真毒。你怎么看出来他不是陆舫的?”

  唐青洲扭过头去,正看到一个穿着一身花袍子、手里还提着一个酒壶的青年从人群里晃晃荡荡走过来。唐青洲的目光从他后腰挂着的长剑上扫过,略微一顿,随即笑道:“陆舫陆师兄?”

  齐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呆了片刻,目光从先前那个青年身上转到面前的酒鬼脸上,毫不客气地道:“你才是陆舫?长剑门果然不可信,嘴里没一句真话。”

  “哈哈哈哈,这确实是我不对,我回头请你喝酒赔罪。不过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是和我这师弟打赌而已。”陆舫把酒壶挂到腰间,一步三晃地走了过来,“我们打赌说,要是他这几天都不被人拆穿,那他就可以替我进魔境。反正我也不喜欢那些破事……呃……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