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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1 / 2)





  不出锦颐所料,关于她对马启鸿在秦非正婚礼一事的解释一经刊发,文坛上便出现了许多责怪锦颐“失了文人的骨气”的声音。只不过,她到底还是替马启鸿将那莫须有的污名给解释开了。

  由是,这一场对马启鸿的讨伐,最终只因着锦颐文章里开头的一段文字,演变成了对锦颐的声讨。而这一切,直到最后也只是因为锦颐的不回应而告终。当然,这所谓的“终”或者也有新年欲进的原因在里头。

  每一个文人都是斗士——精力强盛的斗士。在他们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的时候,他们很少是会有主动停止“战斗”的时候的。但现在,那些对锦颐的攻讦开始渐渐消弭了。

  春节,那是华夏人民最为看重的日子。现下春节将至,整个一九二七年充斥在国人生活里的繁杂闹剧,总算也都是有了个消停。便连刊发在报纸上文章,也较之往日平和了许多。

  谢家的春节惯来冷清,谢家只有四个人。但即便如此,谢家人也都还是要守岁的。纵然再如何接触过新鲜的事物,在如谢峰德和齐玉茹这样的传统家长眼里,守岁的意味,是对于第二年整一年的美好期盼。

  在打发了李妈回去同家人过节以后,齐玉茹便指挥着谢锦言在家里的一楼大厅,支起了一张小方桌,摆上了四张椅子,唤着谢峰德一起坐到椅子上,一道打起牌来。

  说是打牌,其实便是打麻将了。那些但凡是家里稍稍有些富足的人家里,便总爱在闲着无事的时候玩上那样几把。尤其,学打牌并不如何难,在整个华夏国里,只要是身份地位稍稍能说得过去些的,多多少少也都是会玩的。

  在齐玉茹不多的爱好里,她便偏爱此项。

  齐玉茹摸看着自己桌面上的牌面,清点了一下哪张牌对自己无用,哪张牌可能会让其他三人胡牌之后,谨慎的丢出了一张“东风”。

  哪知道,她那“东风”一出手,坐在她下家的锦颐便直接将她身前的牌给推倒,略有些好笑的道了一句,“妈妈,我又胡了。”

  锦颐话一落,谢锦言和齐玉茹两人便赶紧探头去看,见锦颐是果真胡牌、并未诈胡之后,谢锦言便转过头,对着齐玉茹皱着眉,耸了耸鼻子道:“妈,你怎么又给锦颐胡了?你瞧我都快给她赢走小半个月的工资了~”

  “这还能怪我?你要是早把你手里那张废牌给打出来,可不就是我胡了吗?”

  齐玉茹柔柔的瞪了谢锦言一眼,谢锦言不敢接话,对着齐玉茹摸了摸鼻头,讨好般笑了笑,便将所有的牌都搅到了一起,拦下了洗牌的工作。

  趁着谢锦言洗牌的功夫,自开始打牌以来,便一直只是一板一眼的摸牌和出牌的谢峰德,兀地沉声对锦颐问道:“怎么这些日子都没看见你在报纸上刊发文章了?”

  谢峰德话落,霎时,连谢锦言洗牌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

  谢峰德是看报的。从前说过,他是中过举人、担过满清官职的,认真算来,他算是个老牌文人的。他打骨子里受的教育,便是“爱国”和“治国”。即便他如今已是改而从商了,但骨子里的东西却是不会变的。

  他若是想要了解政事时势,便只能是从报纸上探听一二了。往常,锦颐和谢锦言看到最多的,不是谢峰德为了店里在忙的场景,便是他捧着报纸的场景。可以说,谢锦言的爱国热情,多是传承自谢峰德的身上。

  久等不到锦颐的回答,谢峰德又问,“是因为报纸上对你的那些谩骂?”

  “您看见啦?”锦颐下意识的反问。

  她大略怔愣了一秒,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的神情,对着谢峰德轻轻笑了笑,抚慰道:“不是因为他们,是我自己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好写的……”

  知道谢峰德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关心着自己,锦颐便也没准备向他隐瞒心里的茫然——

  一个人若是想写些什么,总是能够想出许多个切入口的。怎么会没什么好写的呢?说到底,不过是她自己对自己产生了疑问罢了。

  谢峰德闻言瞥了锦颐一眼,知道锦颐并非是受了舆论的影响过后,便也没再开口。

  他其实有足够多的人生阅历,也有足够多的能力用于开解锦颐,但他没有。在他看来,有些事情,听别人阐述千遍,都不如自己想通一遍。

  人生的路,没有谁是能够代替谁走完的。

  恰巧,谢锦言刚好将洗好的牌垒好。

  他首先催着锦颐起牌,待锦颐抓好牌后,便随口聊道:“说到那场舆论,我便想到了秦司令。锦颐你或许还不知道,就在你文章发表后没多久,秦司令便领着他夫人回到了南京……”

  说着,他皱了皱眉,也顾不着码好手里的牌,抬起头,若有所思道:“那时候已属十二月下旬了,新年将至,秦夫人新嫁,秦司令家里又无父母,怎么着也是应该在于家过了年再走。可是,明明再过不了十天就要过年了,秦司令还是带着秦夫人回到了南京。”

  “我们研究会的人上次聚了一下,有传言说他是急着回去准备继续北伐的,就是不知道有几分真了。”谢锦言叹了一口气,继而才低下头去,继续将手中的牌给码好。

  他口中所说的这个“传言”,并未流传开来。哪怕是在整个上海,也都是没有几个人知道的。就算是有人无意中听到了那样一耳朵,也大多只会当做是一句普通的流言,听过之后,便也就干脆利落的抛在了脑后。

  但是锦颐知道,这个消息多半是真的了。她实在是找不到其他更好的理由,去解释秦非正为何会在这样的时间节点上,选择匆匆赶回南京的理由。

  对于华夏人而言,戒备最低的时刻,莫过于大家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悦时了。

  尤其,自宁汉合流之后,以秦非正为首的南京政府已然成为了民党旗下的唯一政府。若是秦非正得以北伐成功,那南京政府将会真正从名义上统一华夏,南京政府将会成为堂堂正正的华夏国民政府。

  为了达成这一目标,秦非正必定会全力完成北伐的。

  一场牌局还未分出个胜负,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便应时响起。

  齐玉茹并未参与方才锦颐和谢锦言、谢峰德间的话题。其实,她向来是不会参与他们三人之间的话题的,因为她向来是听不懂他们在聊些什么的。

  但是,她知道他们的心思已经都不在这牌局上了。于是她干脆就伸手将自己面前的牌推倒打乱,对着三人柔声道:“岁已经守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说着,她用一只手撑在方桌上,勉力凭借着自己的力量,用一双小脚站了起来。

  她从身上掏出了两个用着红纸包裹成的小包,给锦颐和谢锦言一人递了一个,便伏在已然来到她身旁的谢峰德的身上,一小步一小步的慢慢上楼回房去了。

  谢锦言和锦颐两个人被留在大厅里,看了看手里的红包,又看了看彼此。

  忽然,谢锦言仰着头,对着锦颐举起手里的红包,一下便喷笑出了声:“妈可真是的,咱俩都这么大了,哪儿还好意思收她的红包?”

  锦颐见谢锦言笑得正开心,低头瞧了瞧手里一模一样的红包,嘴角勾着浅笑,心里却怎么也无法开心起来。

  从前的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在心里装事的人,可是自从来到这个年代后,她却有太多太多的东西藏在心中不能说了。

  她无法明明白白的告诉民党和产党先放下争斗,也无法明明白白的告诉秦非正先放下北伐。她无法直接言明华夏的内乱会引得日军趁机作乱,招来一场长达十四年的战争。

  她无法解释。

  曾经,她可以冷眼旁观谢锦言他们对政事的探讨。只因为她太了解,政治时事,向来只是属于政客们的游戏。但此刻,她却无比憎恨这一点。

  即便她站在了历史的明镜面前,知道怎样是对,怎样是错,但最终,那样多的政客里,她无法撼动任何一个。

  她的身份、她的分量着实不够。